當我接近和平東路的那個角落,我的思維在接近當中自然轉向了; 迂迴曲折地,故意盡量放緩腳步,沒有聲音除了巨響的心跳。接近。 我小時候就在隔鄰巷道,面對面雙排三層樓,小孩可以火功沖天炮煙 硝,可以在傍晚隨著搬出小椅、坐著聊天的大人們等著夏日的燠熱過 去。常停電,總是沒有預警。
那是個靠海的城市。卻背著海來安排整個城市門戶的走向,也就是看 不見海的方向。“一個平凡無奇、卻在 4/16 上午被設定為瘟疫的開始點。”記事者是這樣描述:但要想認識一個城市,恐怕最方便的辦法就是看一看那裡的人怎麼生活,怎麼談情說愛,又怎麼死吧。在我 們這個小城裡這三種事情都用著同一種步調在進行,浮躁而又漫不經 心。事實的真相是,在這裡每個人都活得不耐煩,都把他們的力量用 在培養習慣上。“當然”他又說:這些習慣也不僅是我們這個城市特有的;其實我們這一代所有的人都差不多一樣。當今最常見的現象莫 過於大家從早到晚工作,然後在牌桌上,在咖啡廳裡,在閒聊中把剩 下的時間消磨掉,把賺的一點錢抖落一空。
這是俄蘭城(卡繆瘟疫一書裡設定位於法國在阿爾及利亞海岸一處較 大的港口也是瘟疫的發生點)怎麼生活的習慣。而至於“這是個似乎沒有傳承的城鎮;換句話說,完全現代化”因此“我看沒有需要再討論這個地方的人談情說愛的方式“。這個城市比較特殊的一點,卡繆卻說明:是在死的時候略感不自在的地方。“生病的人需要一些小小照顧,他希望有東西可以依靠,而這其實也自然不過。但在俄蘭城那 暴烈的氣候,那繁忙的商業,那嘈雜的四周,那突然低垂的夜幕,以 及種種娛樂的基本性質都需要人有很好的健康。想想看,一個垂死的 人陷在幾百重冒著熱氣的牆頭後面,而全城的人都坐在咖啡店或手持 電話討論著船貨、提貨和折扣的時候會是什麼滋味!”
成忘老太太由客居的高雄北返了。在她送走了龐大展件以及沈重個人行李之後,旅館似乎回到了暫時客居的真相。真的結束了嗎?幾天前“成忘老太太”還在戴著口罩出席的觀眾中叩問:她在家嗎?很奇怪, 迂迴曲折地,沒有聲音除了巨響的心跳,老太太陷入一種傷感一直追到了船入港的那個兩山之間的地平線。
出海還是回家呢?能讓耳鳴欲絕的巨響可以回復一點平衡。
“是啊。 ”在“成忘老太太在家嗎”的劇演中,演員們喊著:多麼惱,人的老,多麼腦,人的忘,多麼腦人我也會老也會忘,多麼惱, 人已經在家要怎麼回家(前進一步), 多麼腦人,老了一定要回家,已經回家了要怎麼回家(再前進一步)! 亙古難逃之命題如何在自他(老者與照顧老者、已老與未老者)身心上承載?
“在夜深人靜時分,如世界空白的當下,除了真的徹底遺忘的媽媽,我虛擬了跌入遺忘深海的我,我遇見了滿頭白髮在岸邊等我的—年 老的我“。“看見我,她靜靜流下淚來。”是劇本,亦是如此真實的 浩嘆傷懷!
就藝術創作的層次,藝術家湯皇珍拉開四個軸線:
- 創造一個虛擬人物—成忘老太太。 她說,“年老是心靈質變如煉金術的契機來了”,她邀請您來跟她相遇,也等著您寫一封信給她。
- 製造相遇事件、分享記憶珍寶—所謂“相遇成忘老太太之午茶濃情”。
- 展出。計劃過程的絲縷,織造概念如何釀作。
- 演出。以精準跌宕的敘述語式加上寓言化的身體語式,高度總結 年老階段之於生命意義轉折昇華的心續。
就老去的藝術家湯皇珍與和她的“成忘老太太”行動計劃,從今將同步而行。這個計劃它不再脫離藝術自身,而是一個伴隨藝術家湯皇珍 漸老的真實行動。
什麼是“成忘”?“成忘老太太”是什麼寓言人物?什麼樣的人是 “成忘老太太”?“接受忘記”就算了嗎?“習慣忘記”就算了嗎? 還是能夠懂得如何應對這個終是在終點等著我們的陌生符碼?老?忘記?等著倒影的垂釣者必需解碼,提出寓言的藝術家必須解碼。
就像面對俄蘭城成千上萬死去的耗子,卡繆以兩個主要人物原型,四 個次要人物原型以及一個母愛原型(李爾醫生的母親),寫出了 1947出版的寓言小說—瘟疫。
李爾,站在第一線的醫生,也是以筆記下俄蘭成瘟疫種種之記事者。卡繆形容為:“面對格局,理所當然的奮戰者。”也是卡繆生命哲學裡的核心原型—他沒有鄙視人類的格局,他不是超人,他是一個在此格局下冷靜運用人之潛能與智慧的奮戰者。他不會合上正視此刻的眼, 是卡繆心中的“薛西佛斯”。
塔霍,一個異鄉來的旅者。在瘟疫期間組織了志願醫療隊與李爾並肩 對疫。為什麼來自異鄉始終義無反顧?最後我們知道塔霍因父親是檢 證並雄辯他人以死的檢察官,以至他厭惡父親—“沒有人有資格判定別人的死亡”放逐天涯,然而還是難逃瘟疫死神判死之手。
柯塔,玩世不恭。染上瘟疫自殺不成,一直慶幸著大家與自己一樣的 “瘟疫”處境,等到瘟疫結束時竟發瘋了。經歷了所有沈淪者絕望的心情。
藍伯,外地新聞記者甲。完全因為意外滯留,而捲入瘟疫之地。用盡 一切手段,一心要逃離,回到所愛的懷抱。這是不公平的,我是不相 干的人!卻在可能逃脫的最後一刻選擇加入醫療隊,認同了這“倒霉不公”的異地處境。經歷了所有逃離者絕望的心情。
格蘭,一介小公務僱員。始終遺憾無法挽回因為自己的平庸而逝去的 婚姻。一生重複又重複著一句未竟的篇章起始,卻夢想成為一個大家 向他脫帽致敬的作家。在瘟疫期間是醫療隊最精確的報數人。與塔霍 相反,格蘭逃出了瘟疫死神的判死之手。
潘尼洛,神父。認為瘟疫是神的處罰,對上帝所賦予的公義必須學習 臣服,拒絕就醫,因“可疑症狀”而死。
在我重讀瘟疫之際,我們也嚴峻地走入小說真實的處境。我們或李爾? 或塔霍?或柯塔?或藍伯?或格蘭?或潘尼洛神父⋯?面對詢問疫情可能對“成忘老太太”計劃呈現的影響性,相反地也看見了逆境身影逼近所引爆的奮戰燃點。在在,我堅決返回了—態度與觀念作為此 行動計劃的核心。因為態度與觀念,終極關鍵地影響著我們面對自、 他生命的全體。
什麼是“成忘”?那是一種生命成全先行。懂得成全老,成全忘記, 成全生命衰敗的逆境價值。經由見解改組,鬆動翻轉社會既有價值對 年老意識成見。經由態度改組,找到生命於每一個階段與自、他相互 成全的相處之徑。
什麼是“成忘”?那是輪到了以年老為創性之契始。以自身逐漸年老的自覺為參照,對境於年老階段種種心智蛻變,視之為意識狀態可以進行改組的契機點。
“成忘老太太,湯皇珍 2019 行動計劃”直指人類心智面對異質符碼轉換演繹的可能創性。面對已經在家的媽媽一再要求回家的難題,如 同面對人類共同處境下無可逃避的格局。只是年老忘記好像必然,而 瘟疫卻如此激烈?
當李爾痛苦地面對戰友塔霍與瘟疫死神的決戰,卡繆說:在這種掙扎 中,塔霍寬潤健壯的肩膀與胸膛並不是他最好的資本,最好的資本勿 寧是李爾注射激發藥物尖針下所流出的血液,以及血液中任何人工都 無法激發、比人的靈魂更重要東西。事實上醫生能做的是讓他的潛在 力量施展出來,而這種力量除非激發,往往是永遠蜇伏不動的。
“成忘老太太”是為納受記憶的失去而生,為每一剎由年老所生出的難題以創心去觀見而生,由重重衰敗哀傷中,出現對生命究竟真相的 體悟與感激。如此,人人都可以是”成忘老太太”。
當我接近和平東路的那個角落,我的思維在接近當中自然轉向了;可 以被俯瞰、龐大通透的二樓,隱秘的地下室,以及轉折於光亮與晦暗 的夾層,霎那間都找到“成忘老太太“計劃終場呈現的“圖形”。我會—就算一個人也會本分地進入創作。將這個創作獻給與生命奮戰的 父母,獻給天下長者,獻給無數“成忘老太太”! 20220 03/21
本計劃網站 http://protectwither-tang.net/
本計劃臉書粉絲頁連結 www.facebook.com/TangUlyssesMachine
粉絲頁最新貼文連結 https://reurl.cc/V6EzYR
正在徵求演員連結 https://reurl.cc/Qd9gGo
主辦:北師美術館 贊助:國家文化藝術基金會